“可恶！”
当听到那一声低吼，吴彪便知晓自己掷出的钢刀失手了。
最可气的是另一只躲在暗处的小鬼……就在那声呵斥喊出的瞬间，速度快得好似田间老鼠。
一下子如流影窜出，彻底消失于去往镇集的小道尽头。
这小兔崽子特意挑选他出刀的时刻让同伴逃走，是作为二当家的吴彪所不能接受的失败。
他几乎恨得把牙齿咬碎。就如同猎人对于困兽逃脱，事态发展彻底失去掌控的怒火，那是对于后天三重的他，极大的侮辱和蔑视。
从来没有什么凡人，能让他失手三次。
他甚至已经无法顾及，那隐约在雾气里头的少年，到底是如何躲过他的刀的。他现在几乎已经化为一头猛兽，只想要把眼前的猎物撕碎。
锋利陨刀从空中回旋，在此回到他手中的刹那。
他的步子向面前少年踏出了一步，一步便是一刀，刀刀致命！
吴家虽家道中落，好歹三代前也算是个民间小有名气的武道家族。
一部《阳刚正刀法》数十年前曾问鼎外功百强名列。那伶俐果决的出刀，以刚正不阿，正面对敌为其道之精神。附加在刀上的外功真气，因此醇厚而刚强，有着化草木为钢刃的效用。
可此法到了吴彪这代。这刚硬率直的刀功，变成了取巧而阴险的刀法。招招专门攻人要害，讲究的是出其不意。任何一点余赘的招式都被省略。
双目、心脏、身。三刀，每一刀皆为取人性命。
可是为什么呢。
分明他迎上了那少年， 再没有让他有藏在雾气中耍滑头的可能。
他砍了三刀，不对，是四刀亦或者是五刀吧。
为什么每一刀都选择了最刁钻的角度，却在最后一刻，贴在了少年身边几寸的空间外，便滑掉了。
是的，吴彪甚至分不清。滑掉的究竟是自己的刀，还是眼前的少年。
何衎就像一尊石像。
甚至刀已经来到眼前，他也没有移动一丝一毫。
面无表情地看着挥舞利刃的巨汉，就像一叶小舟在狂风巨浪中眺望到的灯塔，渺小而稳固，矗立在雨夜遥远尽头。
只是他的动作太细微，太平淡了，平淡得只是倾了些许身子，侧过一下脑袋。
就像他早已知晓，这刀会从哪里来，砍向哪里去。
何彪怒喝一声，他的肌肉伴随着暴涨。蓝白色真气形成烟雾一般的形状从殒刀边沿逐渐流向周身。
后天三重，内力由经脉无形能量逐渐凝聚，形成能够外显于体表的气状实体。力量与肉身强度均与后天二重境界非同日而语。
他无法接受。
面前这个毫无半点内力的少年，竟然能躲掉自己所有攻击。
“无妨，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儿之举罢了。”
吴彪在心底嘶吼。
既然细小的刀刃砍不中你，那气化的内力，我看你还能躲去几分？
巨大的内劲泄出于体外。
强如吴彪，有着不俗体魄支撑，也在脸上凝出细密汗珠……
刀柄微倾，寒芒以至。
细沙跳动，地面都开始颤抖。
何衎终于动了，没有人看到他的动作，就像时间之出现了的断层，他消失在气浪的最末端……
“轰！”
狂暴气流卷起风压，将面前地平面上种种物体击溃。摧枯拉朽般将破庙废墟也完全席卷而起。
这早已不是凡人的武技。
沉浸武道数十年的吴彪。借助强大的内力功法和不俗刀功，连带着殒刀加持下的全力一击，几乎拥有超越后天五重的威能。
这小子，终究不可能还活着了。
吴彪喘息着。
他面前的所有物体，都在数息之前被彻底搅碎溶解。狂风挤压出无尽内能，释放摩擦出无尽高热，没有正常人类的身体能够抵御。
巨汉的胸膛被汗水淌满。
他早已很久不曾把内力耗到当下这种程度，而自己面对的少年，竟不过只是一介普通人。
没有丝毫作为胜利者的喜悦，反而是阵阵诡异，且难以言表之感，仿佛一重业障横倒在他心中。
难不成，是自己的刀，变慢了吗？
“真他娘晦气！”
吴彪朝地上吐了口唾沫。
“这就是惹怒老子的下场，这下连全尸都没了，自作孽不可活……”
最后原想着笑几声。
可怎么挤着嗓子，吴彪都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。
“是啊，你确实没有什么礼貌。”
因为已经化为飞灰的少年，那声音，出现在自己身后。
如此清晰，如此淡默。
就像只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很好的语气，没有什么情绪和波动；就像刚才一切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存在。
吴彪脸色凝固了，他分明想出刀。
可他自己的手，却没有听他使唤。太诡异了，这个少年实在是太诡异了。
超脱了他的理解范围，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曾给他这样难以言明的……恐惧。是恐惧啊，好像他自己，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种感觉了。
“你，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“何衎，刚才逃跑的孩童叫浮生。”
何衎说。
“虽然也用不着告诉你，不过我还是想着，要告诉你怎么才能做一个懂点礼仪的人。”
“你，你……！？”
吴彪发觉自己的腿，竟在开始后退。
“你的刀，无论是之前的快刀还是直刀，亦或者是最后一击的气刃......都没有半点神气。”
少年言语很慢，他悄悄走近悄悄的蹲下，就蹲在巨汉的刀前。
那刀刃，分明距离他的面庞不足半米。
他的神色为何还是如此平淡？
“充斥着拥有力量凌驾于他者的傲慢。你的欲望太强了，无论是攻击的欲望、嗜血的欲望、还有杀人的欲望......都太简单太直接，以至于失去了作为技艺的可能。”
吴彪把殒刀横在胸前，少年每一句话说出，他的肌肉便颤抖一分，信心便瓦解一寸。
“花在小聪明之上的时间，超过了深耕与技艺的用心.....你现在是否还有疑问呢？比如为什么，就是砍不到我呢？”
何衎双手握住那锐利的刀刃。
“道理很简单，你练的是死人的刀，怎么可能砍得到活着的人呢？”
吴彪的刀，已无出鞘的可能。
哪怕他心底再如何挣扎，也无法挽回如飞蛾一般，被灼灼烈日点燃的事实。
他的刀，被少年用手捏碎了。
轻描淡写，就是简单的，没有任何技巧的，握住。
便碎了。
碎如粉尘，也如他的刀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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